年6月10日上午,一群四川成都的村民,正在成都市金牛区天回镇土门社区卫生站东侧,一座俗称“老官山”的小山坡前进行地铁三号线建设施工。

上午九点左右,当一位驾驶挖掘机的村民,用挖掘机掘起一铲泥土时,突然发现土里有一截黑不溜秋像朽木一样的东西。

带队施工的队长过来查看,发现这截木头有一米多长,六十公分厚,通体黝黑,上面还隐隐有一些花纹。见多识广的队长突然意识到,这有可能是一只古代棺木的组成部分,他们挖到了一座古墓。

一、

四川拥有丰富的古代墓葬资源。建国以来,四川的文物考古工作者,仅在成都地区便调查发掘了古墓葬三千座以上。

根据年成都地区开展的文物普查结果,成都地区仍有保存较完好的古墓葬多达处,尤以汉代墓葬为多。

四川的汉代墓为什么这么多?这与两汉时期四川地区经济、文化发展很快,加之战祸少,较安定有关。这些汉墓中,除部分蜀文化墓葬外,绝大部分都属汉文化系统。

秦末汉初,全国大乱而巴蜀独安,社会秩序未受大的冲击,所以厚葬十分盛行。

所以四川地区的汉墓,棺椁多上红漆,随葬品较多,一般古墓除了陪葬镜、鼎、金、在、陶罐、陶釜、漆盒、漆耳杯等生活用具外,贵族墓还有铜戈、矛、钺、剑等兵器随葬。这些随葬兵器,也体现了当时蜀人尚武的习俗。

工地干活的这群村民发现古墓后,村长立即拨打了报警电话。很快,文物部门的专家便赶到了现场。

专家们初步鉴定,这座古墓为一座汉代墓葬。由于古墓破坏比较严重,已不能就地保护,于是在请示上级后,对这座古墓展开了抢救性发掘。

二、

当时并没有多少人意识到,这座古墓是成都地区一个重大的考古发现。在发掘中,文物工作者共清理西汉时期土坑木椁墓4座,出土遗物总计余件。

这个古墓为竖穴土坑木椁墓。这种墓葬方式是先挖一个竖穴,在竖穴内置榫卯结构镶嵌而成的髹漆木椁,木椁外包裹青膏泥,椁室内置葬具及随葬品。这种特殊的葬俗,是汉代四川地区独有的,在以往的考古中很少发现。

在挖掘中,工人们不时挖出一些陶器碎片,专家对这些碎片的质地和纹路进行了研究,判断是汉代的陶器。只是这些陶器破碎严重,让专家们直呼可惜。

这天下午,专家们在清理墓室的泥土时,发现了一个完整的铜手镯。这个铜手镯为圆形,上面刻有一道道半弧形纹路,手镯上布满了绿色的锈迹。

这个发现让专家们十分兴奋,因为在此之前,我国汉墓发掘中很少发现这种完整的铜手镯。

这个发现让专家们大为兴奋。接下来,他们对石棺和棺盖进行了清理,发现,该石棺长2米左右,外棺壁因风化出现了裂缝,但棺面上的花纹依稀可见。

石棺棺盖上印着三朵四瓣花,石棺较长一面侧壁是一幅出行图,10个身着长袖的人手持一物,朝着同一方向前行;另一侧画中一个人骑在马上,前后有侍从,后面有两个人正手持长剑,似在嬉戏娱乐。

石棺较宽一面侧壁绘着两个身着长袖的人,两人脸面相向,各持一面镜子似的器物,两人尾部似蛇一样相交。专家推测:这是一幅“伏羲女蜗图”。

在这幅“伏羲女蜗图”上,手持矩的伏羲在右,手持规女娲在左。伏羲女娲上身相拥,以红彩勾勒或涂绘的衣服,衣袖飞扬。下身蛇尾相交,尾部粗长向内弯钩,蛇的尾巴用红、黑线勾边。

伏羲女娲的头顶,用红墨线勾绘着日月星辰,象征着整个天体在宇宙中的不断运行。

专家们从伏羲女蜗的袖子、衣裙和发型看,具有典型的汉人特征;但伏羲和女娲的面部,则是高鼻深眼窝,伏羲还留着络缌胡子,带着一些少数民族的文化特征。这表明在汉代,四川地区的汉人和少数民族人民对伏羲女娲都已产生了文化认同。

三、

在这座汉墓中,出土了大量西汉时期的简牍,内容包括官府文书和巫术两大类。而“巫术”中的很大一部分内容是古代医术。

考古人员在墓中发现了大量的“医简”,并整理出了《敝昔医论》、《脉死侯》、《六十病方》和《医马书》等医学著作。

这些记载了汉代医学的竹简共计余支。由于年代久远,竹简上的文字通过肉眼难以识别,考古人员通过红外扫描才破解了上面记载的内容。

这些竹简上的内容,此前从未见于史料记载,其内容涉及了当时的内科、外科、妇科、儿科及兽医学等等,其中最受瞩目的便是失传已久的扁鹊学派的经典医籍。

这些医简中,多次出现了“敝昔曰”的字样。专家认为“敝昔”是“扁鹊”的通假字,“敝昔曰”其实就是“扁鹊曰”。

扁鹊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名医,以诊脉闻名,医简中详细记载了他通过脉象查病、治病的方法。

比如医简上的“心气为赤色,肺气为白色,肝气为青色,胃气为黄色,肾气为黑色,故用五脏气色”,便是通过对脉象的观察、诊断查找病症的具体方法,这也正是扁鹊脉学理论的特点。

根据史书记载,扁鹊生前并未到过四川地区,但他一生周游列国,四处行医,收了不少弟子。专家推测,这些医书可能是扁鹊死后,他的弟子中的某一位来到了四川地区行医,在成都附近广收弟子,将扁鹊的医术传到了四川地区。

由于史书上的记载很少,所以对于扁鹊这个人物,医学史上屡有争议,有人甚至认为他只是传说中的人物,并不是历史上的真人。

现在在这座汉墓中发现了扁鹊所著的医书,其意义在于确定了扁鹊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一位医学家,其意义十分重大。

老官山汉墓出土的医简,学术价值极高。此前在马王堆也曾发现过一些汉代医书,但其内容有很多巫术的成分,而这批医简则记载了不少治病的药方,包括了不少复合方。

这可以证明,从西汉到东汉的这一历史时期,中医已产生了较大的发展,已经渐渐远离了巫术,成为一门科学的学科。

成都老官山汉墓竹简构成的医书《六十病方》,是保存较为完好,体例较为规范的一个重要的汉代医学临床文献,其价值甚至超过了著名的马王堆汉墓《五十二病方》。

《五十二病方》共记载了医方总数个,病名余个,涉及内、外、妇、儿、五官科等多门临床学科,其中绝大多数是外科病症,是我国最古老的一部医学方书。

而《六十病方》记载病症有近百个,医方总数81个,以病症、治疗方法以及方药内容为主,其涉及的临床学科包括了内、外、妇、儿、五官科,与记载了大量外科的《五十二病方》各有侧重,其学术价值各有所长。

《六十病方》的除列述了一些疑难杂症的病症及治疗方法外,还对这些病的详细症状进行了记载,还详细说明了这些疾病在治疗后的一些禁忌,比《五十二病方》的内容更加全面而具体。

《五十二病方》中药物剂量单位多是估量,如挺、束、把、颗等,极少使用准确的计量单位;

而《六十病方》中药物用量使用的是汉代通行数量单位“分”,如“十六治颓山,取茈十分,少辛四分,厚柎二分,杏核中实、圭、蜀椒、蕉荚各一分。

合和,以方寸半匕取药”,在用药量上无疑更加详尽,也更有研究价值。

《五十二病方》中有不少药方是直接利用自然界中某些不用加工的动、植、矿物而作为药物使用的,比如活鱼、灶心土、井中泥、芥子、桑树液汁等等,相比之下,还属于比较原始的医疗方法。

但到了《六十病方》上,这种原始的药物就不太多见,它上面记载的药物和用药方法一直沿用迄今,包括了乌头、蜀椒、细辛、茱萸、芍药、川芎、桔梗、厚朴、黄芩、半夏、白芷等在中药中使用频率很高的药物。

这些药物的绝大多数,也是汉代以后中医最为常用的药物。

总体来说,《六十病方》较《五十二病方》更为成熟,尤其是以复方为主的药物配伍、规范的病名和多种治疗方法及禁忌,应属迄今最早、内容完整、复方数量最多的医家编撰的方书,在中医学史特别是中医临床和方剂学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。

除了这些珍贵的医简外,这座汉墓最在价值的文物,是一具精致的人体经穴髹漆像。

它是一具周身髹有黑漆的木制小人,在黑色的人体表面上有用红色漆线描绘的遍布全身的路线。

所以当它面世后,被医学界称为"最早的一具人体经脉模型,这是迄今为止,世界上所发现最古的标有经脉流注的木质人体模型。"

这具人像高约14公分,五官、肢体刻画准确,人像身体上用白色或红色描绘的经络线条和穴点清晰可见,并在不同部位还阴刻“心”“肺”“肾”“盆”等线刻小字。

专家们将它与墓葬中出土的经脉医书进行了对照,发现二者可以完全一一对应。这表明在战国时期,我国中医对人体经络的研究,就已经很完善了。

与年春在四川省绵阳市永兴镇双包山发掘的“双包山漆雕”相比,这具“经穴漆人像”有经脉循行、揄穴和铭文,制作更为精细,保存更加完好。

它的身上共有红色线22条、白色线29条,其循行类似的经脉不仅包括任脉、带脉,还有纵向走行的经络,以及3条横行分布的经络,和经络循行路径和交汇,几乎反映了《灵枢·经脉》十二经脉的大部分分布特点。

其经脉数量、循行径路和交汇信息等均更为丰富复杂,呈现出承上启下的标志性节点地位,填补了这一学术过渡时期医学资料的空白,有着重要的医学和文物研究价值。

四、

在此次考古发掘中,还出土了4部前所未见的蜀锦提花机模型,是迄今我国发现的唯一有出土单位、完整的西汉时期织机模型。与织机同时出土的还有十多件或立、或坐的彩绘木俑织工,它们共同组成了汉代蜀锦纺织工场纺织的情景。

史料记载,汉时成都蜀锦织造业十分发达,朝廷在成都设有专管织锦的官署和作坊,这也是成都在后世有“锦官城”这一称谓的由来。

当时,人们在专门的江边洗濯蜀锦,色彩特别鲜丽,其他河流则洗不出这种颜色,因此这条流江被称为“锦江”。

此次出土的织机和彩绘木俑,仿佛让我们看到汉代成都地区的一座织锦工厂昔日的辉煌。在世界织锦史上,中国起源最早,而西蜀则是锤缎起源的故乡。

“杨一益二”,汉唐时代的成都在中国城市史上,都是一座辉煌的城市。“尔乃其人,自造奇”,蜀锦与蜀绣为奠定成都这座城市集中和交流国际财富的历史地位,起到重要核心作用。

蜀锦起源于多年前,它来源于蜀地“蚕丛古国”的悠久丝织传统。

汉代扬雄和晋左思的《蜀都赋》,都大力描绘了成都的贝锦斐成,阿丽纤靡,濯色江波,壮阔富饶的锦城形象,当时的成都就已经是一座“货贿山积,纤丽星繁”、“百室离房,机杼相和”,锦织行业相当发达的一座城市。

早在张骞出使西域前,成都产的蜀布就已出现在中亚西亚诸国。公元前年,张骞向武帝汇报:“我在大夏见到蜀布,一问,说是来自蜀郡。”

当时的商人沿“南方丝绸之路”,将蜀布、丝绸贩运到云南、广西等地,再经缅甸、阿富汗、印度等国销到西亚、中亚、南亚诸国,与世界进行贸易、沟通交流。

看到这些出土的织机和彩绘木俑,我们仿佛可以触摸到一两千年前那些满载货物的马匹,从成都一路南下,听到那些清脆的马蹄声、悦耳的铃铛声,夹杂着川商们的谈笑与吆喝,响遍沿途的山谷与村落,响彻南方丝绸之路。

五、

可惜的是,这座墓葬里,并没有找到墓主人的骨架。专家们在墓穴内发现了一个盗洞,并根据盗洞的大小的样式,推断在墓主下葬之后不久,便有盗墓贼光顾了这座墓葬。

盗洞正对着椁室,说明盗墓人对墓葬的位置非常清楚。

这座汉墓中没有发现金器和青铜器,说明这些在当时也很值钱的东西,已经被盗墓贼盗走,而织机、陶俑和竹简这些东西,在盗墓贼眼中并不值钱,所以才留在了墓中。

如今的中医正遭到西医的冲击,甚至还有一些人认为中医是“伪科学”,这也让中医的发展遭遇到了一些困难。

而扁鹊医书的出土,证明了中医几千年来的系统化传承,医书中先进的医学知识,是对中医学术上的一个重要补充,对中医的发展有着无可替代的作用。

这座汉代古墓被发现后,有关单位对发现这座古墓的村民们也进行了奖励。但村民们却并不高兴,反而后悔莫及。

这并不是村民们贪婪,而是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,用挖掘机挖坏了墓室里的一座木椁,给这座千年古墓造成了一些破坏。

虽然这是他们的无心之失,但是淳朴的村民们仍然后悔莫及,他们说要是自己在施工时更加细心一点,也许不会对这座古墓造成这样的破坏。他们的这些言论,也让文物专家们感慨万千:中国的农民们,真的是淳朴善良!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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