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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看电视剧《乡村爱情14》,里面有这样一段情节:王大拿因为离婚净身出户,一个人找个地房,干儿子宋晓峰主动帮助干爹王大拿搭建火炕,帮助干爹解决住宿问题。看见他俩关于火炕的对白,让我想起了五十年前在火炕上出生学习生活的情景。

“南人习床,北人尚炕”。在东北农村,火炕离不开人,人也离不开火炕,只要有人住的地方就一定有火炕。

我是睡在火炕上长大的孩子,如果没有了火炕,家的概念便有些模糊生疏了。

老家的房子不大,家具也不多,一盘火炕几乎占据了半个屋子。炕是用土坯砌起来的,有条件的人家还会在立面贴上瓷砖。炕面上铺着图案漂亮的高粱秸秆编织的炕席,席子经烘暖会散发出一种草禾的清香,与火炕搭配非常和谐自然。炕席上面再铺上毡子、褥子、床单,最外层是一层油布,印花油布颜色艳丽,让火炕看起来有声有色。平日里,我最熟练的动作就是“上炕”。每天晚上放学回来,我就迫不及待地甩掉鞋子往被窝里钻,把冻得通红的小脚丫伸进热被窝里焐一焐,别提多舒服了。

到了数九寒天的冬季,地里的农活也没有了,村里的庄稼人便开始在火炕上“猫冬”。那时候,左邻右舍的村邻都喜欢串门,好几家人一起围坐在某一家的热炕上,男人们喝酒吃肉,谈天说地;女人们一边做着手上的针线活儿,一边张家长李家短地唠着嗑;我们几个小孩,则躲在偏房的小炕上,打着写作业的幌子偷偷玩扑克……窗外的寒风呼呼地刮着,鹅毛般的大雪下着,院子里的老母鸡抖动着翅膀咯咯咯地欢唱着,远处是灰蒙蒙的苍茫天地,这一切到现在看来都是极其幸福有趣的事。

火炕容纳四季,容纳时光里的每一个精巧的细节,容纳爱的全部柔情,容纳主人的幸福和欢乐,也容纳家族的前世和今生。往小了说,火炕是民众在生活风浪中小憩的港湾;往大了说,火炕俨然是民间文化传承的方舟。

在乡村生活的每一个人,火炕上都留下一些生命中的细软,弥足珍贵。火炕土生土长,扎根乡土,朴素本分。火炕是劳动人民对裹满泥土与生命意义的进一步理解和阐述;是一部没有文字的哲学著作;是一种可能与“四大发明”比肩的文化遗产。

那时,东北农村家家户户有火炕,南炕、北炕、万炕、顺山炕、倒扎子炕,每家的屋子都是一圈的火炕。短炕三四米,住两三个人;长炕七八米,住六七口人;村镇大车店的火炕十几米长,能住十多个人。要是谁家孩子结婚,住房实在是紧张,炕柜往火炕中间一立,幔帐一挂,就是新房,新房在炕梢,父母住炕头。孩子们在火炕上出生,在火炕上玩耍,在火炕上成长,在火炕上度过人生。大人们在火炕上休息,在火炕上睡觉,在火炕上生老病死,在火炕上送走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。

在乡下,搭一铺火炕算不上一项工程。“搭”包含这项手工传承的智慧和技巧,也有历练。火炕的主要材料是土坯,大土坯两尺见方,小土坯一尺见方。一铺炕,需要的大小土坯的数目由匠人决定。火炕的核心是炕内部的烟道。大小土坯在匠人手中横平竖直,组成阵法,七拐八拐、左右回环,引灶间烟火通达顺畅。灼热的烟气走遍炕底的每一个角落,把热量倾泻在炕洞里,让热透过炕表的土坯,完成火炕的原理。

盘炕首先要脱好两种炕坯:一种是炕洞坯,三十厘米长,二十厘米宽,十厘米厚;一种是炕面坯,四十厘米长,四十厘米宽,五厘米厚。脱坯不能用黑土,也不能用沙土,要用黏性黄土,脱出的坯既结实,又抗烧。拉两车黏性黄土在当院子摊开,放上一些一寸多长的稻草段,一边倒水,一边用四股叉、二齿钩、锹、镐搅拌,再穿着水靴在泥里来回耙扯几遍,把泥和得不稀不干,稀了坯不成形,干了坯容易裂。往坯模子里倒入三四锹泥,放进两根拇指粗的木棍(类似钢筋作用),再倒入几锹泥用泥板抹平,一块炕脱拖好了,等到晒干后就可以盘炕了。

盘炕在农村是一门手艺活,不是每个农民都会干的,得请“炕把式”帮忙。好的“炕把式”盘出的炕灶坑不燎烟,从炕头一直热到炕梢,一年扒一次炕掏掏灰就像新盘的火炕一样。要是火炕盘不好,不光热得不均匀,女主人就遭罪了。灶坑里柴火明明灭灭,灰黑色的烟顺着灶坑门往出冒,女主人不得不趴在灶门口用力吹风,一口,两口,三口,“呼”地一下连火带烟从灶坑里喷出来。有时躲闪不及,头发眉毛全都被火燎了,每次烧火做饭女主人都是“泪流满面”,满脸魂儿画的。所以,家家户户盘炕都请“炕把式”。

那时候,请“炕把式”盘炕不用给钱,但得好吃好喝招待着,酒足饭饱后,主人匆忙给“炕把式”点上一支烟,然后把烟盒塞进“炕把式”的兜里。“炕把式”嘴里叼着烟,背着手来到要盘炕的屋里,目视一下屋地宽窄,再用脚丈量一下炕的大小,然后,猛吸一口烟,再慢慢吐出一个一个烟圈,一铺火炕的图纸就在心里画好了。他用右手中指用力把烟蒂往屋地上一弹,说“开工”,便操起瓦刀开始干活。盘炕先要砌好六七十厘米高的炕墙(火炕高矮由主人决定),再往里填上二三十厘米厚的炕洞土,夯实后才能砌炕洞。

一般情况下,炕头和炕梢不用填炕洞土,是两个宽三十厘米左右的炕坑,用来接落、存储柴草灰。每条炕洞大约二十厘米宽,一面火炕要砌五六条炕洞。炕洞砌好后,把炕面坯往上一铺,抹上一层炕面泥,反复抹个几遍。炕面泥要用沙和土比例适当的沙泥,不能太厚,也不能太薄。太厚,火炕不热;太薄,炕面裂纹冒烟。炕面泥抹好后,再安上十五厘米宽、十厘米厚的炕沿,一面火炕就盘好了。这时,主人再次把烟给“炕把式”递上,点着,“炕把式”深吸一口,冲着盘好的火炕吐出一个一个烟圈,说:“验炕!”“验炕”就是看看火炕好不好烧,由“炕把式”亲自点火。女主人早把几棵苞米秆放进灶坑里。“炕把式”蹲在灶坑门口,“嗤”的一声划着火柴,一股红色火苗像老鼠一样迅速钻进了火炕里,而灶坑门没有燎出一丝烟,只见“炕把式”脸上露出了一丝丝微笑。

有了火炕,还要有炕席。

作家孙犁的短篇小说《荷花淀》,开篇便是一段优美的文字:“这女人编着席。不久在她的身子下面,就编成了一大片。她像坐在一片洁白的雪地上,也像坐在一片洁白的云彩上。她有时望望淀里,淀里也是一片银白世界。”

席分数种,有囤席,作囤物品用的;有晾席,晾晒粮食用的;最主要的是炕席,铺在炕上供人睡觉。炕席又按睡觉的人数,分为长宽尺寸不等的席,如四六席、六八席、可炕席等等。可炕席即与火炕面子大小一致的席,炕有多大,席就有多大;须私家订制,先交订金,所以又叫订席。更换炕席只能由小到大,象征人丁兴旺,切忌不能相反。

东北传统的火炕炕席,一般由高粱秸秆剥下来的皮编织,编出块状或菱形的花纹。这种手工艺基本濒临失传。彼时过年家里都要换上一领新炕席。新炕席闪烁绿莹莹的光泽,一股微甜的青庄稼味盈鼻。躺在新炕席容易让人想起了春天,或者是想起一片庄稼地。

小时候,记得两个叔伯哥哥,负责刮秫秸叶鞘。先把秫秸抱到厨房,立在墙上,然后进行挑选,选择两头粗细差不多,溜直的留着。青杆的,歪歪根,一头粗一头细的挑出不用。秫秸选好后要把外面的叶鞘除掉,他们拿出刮皮刀,{就是把旧镰刀放在火里烧红,揻成圆圈,再安上木头把},然后左手拿着秫秸,右手把刮皮刀从秫秸的稍部套进去。左手转动秫秸,右手上下来回抽动刮皮刀,很快就把秫秸的叶鞘刮掉了。我也曾用手帮他们扒过,那就慢多了。

编炕席,起头和收尾是比较难的。起头不好,编出来的花纹就乱。编到一定宽度时,需要折边往回编时,要看边儿齐不齐,花纹均匀不均匀,这是炕席质量优劣的关键之处。围完边之后的第一步是挑两蔑,压两蔑。走两格后开始变线,或挑仨压俩或挑俩压一个,这一段叫圈裙子边。然后就进入挑俩压俩的人字花纹工序。编炕席时一定要将糜子勒紧,靠实。质量好的炕席朝太阳看不透光,把水倒上去不渗漏,这才是上等的炕席。

编炕席实际上就是在编织一件艺术品。小时候看见秫秸蔑子在父亲手里,就像彩带一样飞舞,那灵巧的双手像梭子一样轻快地上挑下压,横向移动,像大海上一排排的浪花,奔涌跳跃。浪花退去后呈现在面前的就是一片细密、匀称的绿色花纹,整齐、美观且适用。

在东北,火炕是位先哲,它胸腹中藏着无数经典。它用胸膛拥抱人,关爱逶迤不尽,包括人繁衍生命的过程。人的梦境是火炕的另一个背景,寓意生命的辽阔广大。人生的情节如珍珠摆放在火炕上,粒粒可数。火炕不需要人类赞扬,像母亲不需要孩子赞美一样。我们与火炕朝夕相处,或者说相依为命,我们每一个休息时刻都会把身体交给它,平日却往往对它置之不理。行千里路时,我们牵挂所有的亲人,却不会想起家乡的一铺火炕。

火炕何尝不是一个温暖的乡愁,深藏在东北人的生命里啊!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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