办公室不算小，所剩空间不算多。除了办公桌，其余空间大部分是报纸或书籍，办公桌、地板、墙角……能堆的地方都堆了。采访结束，我们邀请他合影，连续两次，他都坚持要将自己座位紧靠的那面墙做背景。引人注目的是，光秃秃的墙上一大一小挂了两张照片。

左边小一点的照片是年5月13日他随救援直升机进入汶川的照片，右边更大的照片里则是年10月份的杨柳。照片中的杨柳坐在轮椅上，妹妹在前引路，妈妈在后推着轮椅，三人面带笑容，走在田边的小路上。

作者丨罗恒强皇甫思逸

版式丨黄晨曦

编辑丨王劲孔令旖

初入汶川

年的赵青之于汶川，是深圳晚报的摄影记者，是随军队进入灾区的救援人员，也是其后十年割舍不断的来了又去的“亲人”。而十年之间的汶川之于赵青，不单是记忆中的一场灾难，更是一张照片、四个幸存孩子和一个家庭。

汶川对于赵青，有更多含义。

▲赵青随救援直升机到达汶川/赵青供图

地震发生之后，作为一个老记者，赵青一直想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。由于他和驻深边防部队的特殊关系，他马上和部队联系。“因为部队要在第一时间去救援”。在这之前他早就已经做好准备，“电池啊、电脑啊早就准备好，就等着出发”。

“现场面临着很多生与死，眼前一片血色”。这是赵青进入灾区后最直观的感受。作为一名资深摄影记者，在别人眼中他是“见过大场面的人”,然而他自己也坦言“受到的冲击其实是至今难忘的”。

一张照片—《北川废墟上的幸存者》

在这次救援中赵青拍下了《北川废墟上的幸存者》这张照片。

5月21日，地震发生一周之后，救灾队伍已经化整为零，在北川擂鼓镇，赵青随着17名官兵上山搜寻被困的受灾群众，他相机的内存卡只有2G，对于有拍摄任务的他来说，每次按下快门都需要有所斟酌，“8M的照片，在今天来看也不能算小。”他说。

那天傍晚，当他们一行人拖着疲惫的身体下山时，“我看到了那缕炊烟”，赵青说，作为一名老记者，当时十分激动，“那种触动不亚于第一时间看到灾区场面的那种触动”。

▲《北川废墟上的幸存者》/图片来自网络

大灾过后，满目疮痍，世界充斥着死亡的气息，夫妇二人竟然还能如此淡定的扒开灶台在上面做饭。废墟之间，飘出一缕炊烟，随清风飘散，令人感动。

在那样严酷的灾区环境下，作为一名记者，拍什么不拍什么，发什么不发什么，是有讲究的。在灾难中能够活下来的人，就应该有一种更积极的态度，“我作为记录者，就想通过我的镜头我的笔，去反映更多积极向上的东西”。

“四个幸存孩子”

十年间赵青回访灾区有十多次。他一边拿出今年刚刚从汶川拍回来的照片向记者展示，一边讲述十年间他与汶川从未间断过的故事。也正是那次灾难，赵青与灾区的“一个家庭和四个孩子”有了紧密的联系。

因为这份情感，08年之后他每年都会回访。

▲杨柳和母亲、妹妹走在田边小路上/赵青供图

说起当年汶川前线的故事，他对记者说，“我认识的人多嘞，还和他们成了亲戚”。

杨柳就是他跟踪记录的四个孩子之一。当初赵青在东汽中学见证了她的幸存，后来她双腿截肢，在深圳进行了天的治疗，这期间赵青经常抽空前去看望。当杨柳伤愈回到东汽中学之后，赵青每年都会前往四川回访。

“他们有什么心里话都会和我说，这是一种很融洽的关系了。除了杨柳，李春阳、卿静文、曹建强他们也是一样。”

卿静文被称为“手机女孩”，灾难发生时，她和13名同学一起被埋在废墟底下。为了鼓舞同学们坚持下去，她用手机放起音乐。“慢慢的，周围的同学都没有了声音”。

赵青与救援人员下到废墟看望她时，她对赵青说的第一句话是“叔叔，这里很危险，赶快走。”

“当时她周围的同学都死光了，那里伸手不见五指，自己也生命垂危，她对我的关心很感动我”。

▲年卿静文正在考取驾照/赵青供图

第二年，他拿着拍的照片在卿静文家乡找到了她。

年12月底，当卿静文在北京治疗回到四川之后，她一条腿已经截肢，另一条腿也不见好，面临被截肢的风险。“她妈妈哭着跟我说不知道怎么办，我就说想医院”，后来深圳爱心人士伸出援助之手，卿静文前往深圳治疗八个月，保住了她一条腿。

一个家庭，一个大家庭

▲席强家的满月酒/图片来自网络

当年赵青拍摄了著名的《北川废墟上的幸存者》。照片中的席强夫妇，第二年再次有了自己的小孩，“小孩满月打电话给我，我也去了”。这个震区家庭，他始终牵挂在心。

四个孩子也有的组成了自己的家庭。年11月13号，李春阳结婚了，赵青很高兴。“结婚的时候我专程赶过去，大家都去了，包括杨柳很不方便，也去了”。赵青说起他和这些灾区老朋友之间的往事，脸上总是挂着笑，这样的笑，让人感觉五味杂陈。

“对于我记录他们的照片，读者两三秒就过去了，但是为了这个照片我要在灾区来回两三天去拍，这样的事情最终我坚持了十年。”他说，就想用镜头记录他们从幸存到成长，再到成才。

现在的他们和赵青像一个大家庭的家人一样，他像是一个长辈，见面也会催催婚，关心他们的成长。“你们不是十年前的十七八岁小姑娘小伙子了，看到意中人要主动。”他更像一个父亲，希望他们越过越好，能有自己的事业，自己的家庭，盼着他们早点成家立业。

每一年，赵青都会从深圳出发，成都、北川、绵竹……五个人五个地方，一圈下来得一千多公里。“有的时候我都有点佩服我自己，坚持了这么久……总之，他们的坚强感动了我，我的坚持也感动了他们吧”。

他说，记录生命的目的在于用生命去影响更多的生命，去传达积极向上的精神、直面灾难的勇气，希望在未来能感染更多的人。“被毁的房屋要重建，城市要重建，但是灾区人心灵的重建才是最重要的”。他说，这样的坚持，是自己的选择，也是自己的一种释怀。

今年，赵青再次回到四川，看到李春阳一家过着普通人的生活，他觉得挺好，平平淡淡才是真。

▲年，李春阳一家正在门口剥豌豆/赵青供图

正在考驾照的卿静文也即将买车，过上更好的生活。“她考了车牌之后就更加是普通人了，她本来就只想做一个普通人”。

傍晚有点冷，海风拂过深圳晚报大厦。

汶川对于你意味着什么？

“挥之不去的一种味道，挥之不去的一种记忆。”

你想对曾经的受访者说什么？

“好好活着，更好生活。”

你想对今天的自己说什么？

“坚持记录他们十年，我觉得值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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