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风堂医事第16期

几年前，元旦后的一天，诊室里来了母女二人。女儿坐在诊桌前，显得非常消瘦，面色黯而无华，完全没有节日饱食后的丰润之相。从母女相互补充的叙述中得知，患者今年25岁，已闭经2年半。患者之前体重51kg，月经正常。因追求苗条的身材，3年前开始减肥，严格控制饮食，甚至经常不吃饭，数月间体重减轻约15kg，继之出现闭经。自己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，开始恢复正常进食，焦虑之下，往往会饮食过量，经常食后呕吐。就诊时身高1.6m的她，体重只有36kg，体重指数（BMI）14kg/m2。口不干，食欲好，大便干、2~3日1次或每日2~3次；睡眠好；病后心情不好，急躁易怒，乏力。舌红，苔薄黄，脉弦滑。持续的闭经，引起了母女的恐慌，曾在当地治疗，吃了很多补气血、活血化瘀、通经的中药，但都没有效果。这次特地从内蒙古来北京就诊，想尽快治好闭经。

看着妈妈焦急的表情、女儿形销骨立的身量，我清楚“让月经正常”对她们来说是一个多么迫切的期望。但作为医生，我更清楚这是一个短期内不可能实现、也不应该实现的目标，更不是眼下的治疗重点。为了今后能恢复正常的月经，我必须拒绝她们提出的尽快恢复行经的“调经”请求。我不知道，接下来的话，她们能否接受，但我还是决定实话实说。

我说：你现在不来月经其实是好事，是你的身体自我保护机制正常的表现，而且，我也不希望你短时间内恢复行经。听了我的话，她们露出诧异的表情，眼神似乎也在不解的提问：得病还是好事？妈妈面带不满地说：她都2年多没来月经了，您还说不希望短时间恢复月经，什么意思？我继续说：她今年25岁，应该是充满青春活力的时候，但现在的临床表现和体重指数则显示，她有严重的营养不良，从中医角度看，是气血极度亏虚。她的身体为了维持生命的运转，必须做出抉择，那就是放弃一切“奢侈”的东西——比如在她这个年龄原本是正常的月经。现在，如果让她来月经无异于竭泽而渔，雪上加霜，加重身体的营养不良和气血亏虚。

这时，妈妈的脸色也缓和了一些。我接着说：你们现在关心的是闭经，但要知道闭经的背后是气血不足（虽然没有贫血），它的背后是饮食不正常，饮食不正常的背后是脾胃不和（呕吐），脾胃不和是由于你之前过度减肥，少食、过食导致的生理与心理异常所致。从西医角度看，闭经是由于体重下降过快、严重营养不良，导致体内激素合成不足、紊乱等原因所致。这些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够纠正的，所以你一时半会儿还来不了月经。只有当你的体重接近或恢复正常时，才可能恢复月经。

她们听完我的话，相互对视了一下，女儿问：治疗需要很长时间吗？我说：是的，你要做好思想准备。女儿又问，您准备怎么治？我说：目前的重点是调节情绪，改善脾胃功能，恢复正常饮食。只有这样，你的身体才可能逐渐恢复健康，具备行经的条件，你们同意我的治疗计划吗？女儿坚定地点了点头。

我根据中医理论，辨证为肝郁内热，脾胃失和。开出如下处方：柴胡10g、炒枳壳10g、郁金10g、黄连6g、炒栀子10g、牡丹皮10g、炒白术10g、茯苓15g、姜半夏6g、陈皮6g、竹茹10g、伏龙肝15g、生甘草6g。日一剂，水煎服。由于她们已买好了当天的回程车票，所以，带药返回了家乡。

半年后的一天，母女俩又来到我的诊室，女儿的气色已较前润泽，虽然体重只增加了1.5kg，但精神及心理状态较之前明显好转。她说，服上方两个月后，饮食基本如常，呕吐也很少发生。女性激素6项检查显示尚未恢复正常，她们表示，愿意遵从我的计划，继续治疗。这次，我在前方基础上加入一些补气血的药。

患者经过一年半饮食调养和间断中医治疗，体重增加到45kg时，恢复了行经，之后月经一直正常已近一年。

作为医生，我们每天都会面对患者的各种治疗要求或请求，如何回应真的颇费思量。记得宋代名医许叔微就曾经记录：治疗某伤寒病人时，家属反复要求用发汗法，甚至出言不逊，许叔微念及他是乡里乡亲，隐忍不从，最后用健脾法治愈了病人。并提示“医者随情顺意，鲜不败事。”可见医生具有“独立之精神，专业之思想”是多么重要。

每当回忆起这个病例，我都想，有时候医生温和而有礼貌地拒绝，虽然艰难，但却是真心为病人好，真希望患者能够理解。当然，充分、专业的沟通必不可少。正如美国医生杰若·古柏曼在《医生如何想》一书中所说：“沟通和有品质的医疗密不可分。看病的能力和沟通技巧是无法分割的，两种能力也绝不互斥。”

本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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